——观电影《正义回廊》有感（副题）

(资料图)

作为建筑学的专业术语，回廊是指一座建筑物四周的廊道。就平面而言，回廊的作用在于创设一处相对独立的空间，游人沿着回廊漫步，可以从不同位置、不同方向、不同角度观赏这个空间内部的建筑物和庭院山石花木之景。美国法理学家博登海默说：“正义有着一张普洛透斯似的脸，变幻无常、随时可呈不同形状并具有极不相同的面貌。”而香港电影《正义回廊》就是通过借助现实中的“回廊”意象，试图向观众多维度地展示司法正义普洛透斯之脸。

（一）

影片改编自香港2013年轰动一时的“逆子碎尸案”。在电影还原的案情中，年轻男子张显宗与好友唐文奇在大角咀公寓内杀害了自己的父母。作案后，张显宗向哥哥隐瞒真相，谎称父母外出旅游。其间，张显宗还若无其事地报警求助，又高调接受传媒采访，发出寻亲呼吁。报警后，张显宗早已预料了警方盘问，并想好了对策。后张显宗被警方拘留，归案后，将杀人罪名推给了唐文奇，而唐文奇却坚持说自己没有杀人。那么本案的真相究竟如何？本案的司法正义如何伸张？

在代表律政司出庭的朱爱伦大律师眼中，司法正义就是“必须根据法律、可接纳的证据所证明的事实、控方已知的其他相关资料，以及任何适用的政策或指引，公正理智地行事。令罪有应得的人治罪，还无辜者清白”。具体到此案，就是要还原犯罪事实，让张显宗、唐文奇服法认罪，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

在张显宗的辩护大律师吴冠峰和唐文奇的辩护大律师游嘉莉眼中，司法正义就是“出于对委托人的神圣职责，只要受理该案就只对他一个人负责。他须用一切有利手段去保护委托人，使他免遭伤害，减少损失，尽可能地得到安全。这是他的最高使命，不容有任何疑虑”。具体到此案，就是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维护张显宗和唐文奇的合法诉讼权利，为他们作罪轻或者无罪辩护，让两人能够平等地与代表律政司出庭的大律师进行法庭“对抗”。

在九人组成的陪审团眼中，司法正义就是“陪审员须根据案件中的事实，决定案中的被告人是否有罪。在陪审团达成一致意见后，由首席陪审员在庭上告知主审法官陪审团的裁定结果”。具体到此案，就是九名陪审员要根据控辩双方在庭上交锋中所展示的证据和事实，判断张显宗、唐文奇一级谋杀罪是否成立，让真正的凶手得到法律的制裁。

在主审法官眼中，司法正义就是依法独立行使审判权，而不受任何干涉，“确保庭上各人，都不会因种族、性别、宗教或其他歧视性原因而被不平等地看待”，维持法庭秩序，保持庭审程序进行得当。具体到此案，就是主审法官要保证控辩双方和陪审团在庭审过程中正常工作，庭上各方的诉讼权利得到公平公正的保证。

除了上述法定参与者之外，观众也是本案重要的诉讼参与者。正如本片导演何爵天所言：“观众是第十位陪审员”“陪审团有9个人……所以当观众看着这9个人的时候，自己就成了第10个人：陪审团说每一句话，有时你认同，有时不会。”法庭外观众眼中的正义是一种朴素的自然正义。陪审团的成员虽然来自观众，但陪审员的选拔、陪审团的组成、陪审团的议事规则、陪审团一致意见的得出，都是严格依照法定程序进行的，陪审团的正义虽然来自观众的正义，但这是一种经过法定程序过滤筛选建构出来的程序正义。

（二）

据此，围绕“逆子碎尸案”就存在法庭外的群众正义与法庭内的司法正义。而法庭内的司法正义，又可以细分为控方大律师的正义、被告人及其辩护律师的正义、陪审团的正义和主审法官的正义。相较于以往的法庭电影，本片的精彩之处就在于导演不断通过插叙、倒叙、闪回的多重手法来重现各种不同主体心中的案件真相以及他们追求正义的复杂过程。

首先是庭外正义与庭内正义的交锋。在庭审过程中，某杂志社在狱中对张显宗作了电话采访，并以《在狱中专访弑父杀母狂魔》为标题刊发，意图揭示碎尸案的真相，引起了很大的舆论关注。

朱爱伦及时向主审法官说明这一情况，认为此文章会直接影响陪审员对张显宗的认识以及对案情的判断。主审法官采纳了朱爱伦的意见，保证陪审员和法院的审判不受此访谈影响。不过，在接下来的陪审员集体讨论时，我们可以发现，部分陪审员对张显宗的认识和案情的认定源自杂志社的报道，庭外正义已然影响到了庭内正义。

其次是法庭内控方大律师指控两被告人谋杀罪罪名成立与辩方大律师为两被告人作罪轻或者无罪辩护之间的交锋。控方大律师朱爱伦以张显宗自首口供，唐文奇的口供、证物、证人向陪审团证明他们合谋杀人事实成立。而张显宗的辩护大律师吴冠峰则以张显宗患有精神疾病为由作辩护，唐文奇的辩护大律师游嘉莉则以唐文奇智力低下和被警方刑讯逼供为辩护策略。

最后是法庭内陪审团追求的事实正义与控辩双方追求事实正义之间的交锋。朱爱伦指控的事实是张显宗与唐文奇合谋杀害张显宗的父母；而吴冠峰辩护唐文奇是主谋，张显宗是受唐文奇怂恿、教唆杀害其父母；而游嘉莉的辩护是唐文奇受张显宗的胁迫，唐文奇没有杀人，其被动参与到本案之中，只是事后帮助张显宗处理尸体。游嘉莉和唐文奇的姐姐还在法庭上一直向陪审团大打亲情牌和苦情牌，向陪审团证明智商低下、身世悲惨的唐文奇根本没有参与碎尸案。

（三）

那么碎尸案真相究竟如何？所有的压力都落在陪审团这边。法庭上控辩双方律师的辩护策略确实都影响到了陪审团的成员。对于张显宗的罪名是否成立，陪审团最终没有形成一致意见，以8票有罪、1票无罪裁定张显宗有罪。对唐文奇，虽然陪审团最终一致裁定其无罪，但在最终投票讨论的过程中，有陪审员还是对唐文奇是否装傻、是否杀人仍有疑惑。

“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真相。我们所说的真相，无非是根据已知信息拼凑出来一幅图景，然后被武断地规定满足了真相的标准，真相只是一个制度性的建构。”司法真相以及基于司法真相之上的司法正义亦是如此。碎尸案中真凶到底是谁？一直到影片结束，导演也没有给出答案。陪审团给出的最终裁定只是一种按照司法制度建构出来的司法真相和司法正义。

本片既没有像《十二怒汉》聚焦陪审团的裁决过程，也没有像《一级恐惧》专注于凶手利用司法制度逃避法律制裁。本片的精彩之处在于，导演利用法庭这一“回廊”，让各方诉讼参与者以各自不同的角度去绘制各自眼中的司法正义普洛透斯之脸，并通过影片将各自绘制的司法正义普洛透斯之脸拼凑起来，为我们完整地展示了司法正义的复杂生成机制。

不管多么复杂的案件，最终的司法正义也就是有罪与无罪，但如何得出结论，就是要依靠这个复杂的司法正义生成机制，正是这个生成机制让变化莫测的司法正义普洛透斯之脸能够恰如其分地映射到全部司法诉讼参与者，既有部分正义，更有整体正义。透视司法正义普洛透斯之脸，我们才发现，司法正义，简于形而精于心。

（郭富民，作者单位：浙江财经大学法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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